正道魁首是如何养成的

132 【第49章】掌教首席

“那他是哪一方的?”蛊雕朝着上方努了努嘴。她实在是个美丽的女人,即便做出这般有些不雅的情态,仍旧有种野性撩人的风情。

“哪一方都不是。”鬼蜮哼笑了一声,“不为正道所容,不与外道同流。修佛法,行魔事,那就是个逆骨天生的怪胎。劝你别打他的主意为好。”

蛊雕只当做没听见:“万一呢?那可是天魔之体。若能将他留下来,女丑想必也会很开心的。”

鬼蜮咋舌道:“你可真敢想,你凭什么留住他?凭你与蛊雕血肉相融后还不算太过扭曲的形体?算了吧,他自个儿照镜子都比你强。”

蛊雕暴怒,她猛然抬头露出一双暴戾的竖瞳,险些没将鬼蜮掀下天梯。

“蛊雕”与“鬼蜮”并非二人本名,而是可以被算作是“代号”一类的称谓,两人皆是魔修,为名为“一目国”的组织效力。

“一目国”的徽记是一只注视着众生的眼睛,组织内部鱼龙混杂,良莠不齐。成员既有正道的修士也有魔道的修士,有时甚至还会与妖魔外道同流合污。组织内部除核心成员以外可谓是乱如散沙,多是采用下发悬赏的任务形式来调动成员。其运作模式与其说是“国”,倒不如说是“堂口”与“工会”之类的散修聚集所。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个组织不成气候,“一目国”的成员遍布三界,只是在正道那边,他们有另一个代称。

——“无名”。

起始于北州,“留一目以注苍生”,主张除修士以外的所有凡人皆应平等,意图以绝对的武力达成“大同”之治。然而只有真正的成员才知道组织的名字,其麾下诸多散修皆如工蚁,并不被允许知道组织的真名,平日里便只得以“无名”代称。

魔道与外道不同,虽然同样与正道背道而驰、水火不容,但魔修并不信神。甚至可以说,他们比正道更鄙夷“神”的存在。

道理倒是很简单,魔修本来就是天生反骨之辈。天道都不服了,为何还要给自己找另一个主子?

“女丑究竟在想什么?”蛊雕有些烦躁地抚摸自己的脖颈,蜜棕色的皮肤之下有细小的翎羽逐渐长出,越是接近红日,他们便越是难以抑制心头的戾气。对魔修而言这可算不得什么好事,他们平日里便时常在理智崩溃的边缘游走,越接近疯狂便越接近死。

“谁知道呢?”鬼蜮怪笑,几节台阶的间隙里,他血淋淋的脑袋上已经生出了体肤,但仍旧称不上赏心悦目,“说是为了‘天下大同’,但也不见女丑如何体恤平民。或者应该说,在她眼里看来,凡间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理应和平民百姓一同沦为刍狗。这些人都不过是嘴上说得好听,你看这曾经以慈名闻世的佛子,不也对此无动于衷吗?”

“少说两句吧。”蛊雕可不想看着同僚再次在自己眼前被拧下脑袋,尽管动手的那个人哪怕杀人也好看得要命,但这实在太不吉利了。

“一国的命价真的足够吗?黑塔若是倾斜,我们可都要感受一下拥抱太阳的滋味了。”

“足够了,再不成——”鬼蜮睨了一眼那已然走入天光的背影,“再不成不还有魔佛吗?他称得上是杀业滔天了吧?”

与白塔那方中规中矩的“双子塔”不同,在黑塔这一方,那环绕红日而建的高塔有另一个别号——“天之斗兽场”。

所谓“命价”,无论是功德、气运、因果、愿力还是杀业都可成为“命价”。它是一个人存世的意义与价值所在,无论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

将自己明标价码在此厮杀,他们可不就是投入斗兽场内的害兽吗?

身为魔修,鬼蜮与蛊雕等人显然不可能通过行善积德去汇聚愿力,因此他们只能简单粗暴地造下杀业,并将之转化为自己的“命重”。除此之外,灵魂对于魔修而言也是一种珍贵的“灵材”。在与白面灵达成合作之后,大夏便成了他们肆意收割灵魂的屠宰场。

“正道那群修士积存功德极慢,百年积累都不如屠一座城来得快,除非他们有大能来此,否则绝对比不过我们的。”鬼蜮自信满满。

两人说着这般血腥残酷之事却都不觉有错,直到穿过那如喉舌般翻滚蠕动的血色云层,一座海市蜃楼般直立云间的漆黑塔楼才止住了他们的吐息。红日的血芒之下,蝼蚁噤声,无人胆敢御气凌空,只能顺着台阶往上,看着那泛着奇异光泽的血色云海在脚底下翻涌。

知道那些“云海”的本质为何物,即便是见惯尸山血海的魔修,也不由得生出几分不适。魔修杀人放火做尽伤天害理之事,但终究还是与扭曲一切事物的外道有所不同。外道所为已经不仅仅只是“轻亵生命”那么简单了,那是一种令人不愿深究的、更为疯狂也更为扭曲的非人之“恶”。

熔炉般的红日在血色云海的尽头静谧地燃烧,沐浴在红光之下,仿佛错觉般地能听见岩浆翻腾燃烧的声响。然而等回过神来时才会发现,那一切都不过只是人的意识对“鲜红”进行的臆想与幻觉罢了。

红日是冰冷的,寂静的……死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鬼蜮有那么一瞬汗流浃背,早已不知“死”为何物的魔修久违地感受到了濒死的恐惧,他脚底空落,如临深渊。

那漆黑的高塔好似尖锥,或是悬于众生之上的一柄利剑。

“嗬……”鬼蜮想要笑几声来缓解那种心脏被无形之手攥紧的惧意,然而当他喉咙中挤出一丝气音,他才发现自己口干舌燥到发不出任何一个艰涩的音。他听见自己沉重的脚步声,“嗒”地一下落在冰冷的地面上,那攥着心脏的紧绷之感也突然一松。

鬼蜮冷汗津津地抬起头来,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步入了黑塔内里。直到红日的光芒被黑塔遮去,他才如同溺水的人般从恐惧的海洋中抽离。回过神来的鬼蜮难掩忌惮地环顾四周,黑塔内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而直到进了内里,鬼蜮才发现黑塔本身似乎是通透的琉璃质地,虽然隔绝得了红日的天光,但内里却依旧能窥见外界的景象。不过构建黑塔的材质并非山石也并非琉璃,砖石内封存着与血色云海相似的冰絮。仔细看去,那“砖石”也不似人间之物,反而像融化到一半的冰。

若是这“冰”塔升起落入红日,内里的人会是什么结局?

鬼蜮先是被自己的猜想骇得额冒冷汗,但随即又难耐兴奋地咧嘴,还未长合的唇角几乎要撕裂到耳根处。

因为在踏入黑塔的瞬间,鬼蜮忽然便能感知到无形的“命价”所在。

“哈,哈哈哈——!”鬼蜮看着自己的手,兴奋得通红了眼睛。

他听见响起无数刺耳的哀嚎与悲鸣,漆黑的斗篷之下升腾起猩红的血雾,质地如泥淖般的血雾中有密密麻麻、看不清面目的人脸在其中挣扎沉沦,却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桎梏。祂们如同树胶一般环绕在鬼蜮身侧,浓稠的业障几乎要与整座黑塔融为一体。

与此同时,鬼蜮也听见了那无形的天平朝自己倾斜的声音。

“这都是什么?”迟来一步的蛊雕看着自己身上冒出的鬼雾,厌烦的同时也感到些许的恶心。

“这便是业障,是我等的命重。就算是罪孽,它们也会像钉子一样将我们钉死在这片大地!”鬼蜮兴奋得不能自已,修行诡道的魔修在无数生灵的恸哭与哀嚎中陶醉沉沦,若能借助苦刹将这些死魂化为己用,他将一举跨过业障反噬的孽力,直接登临魔尊之位!

空荡荡的黑塔中回荡着鬼蜮猖狂的笑声,站在他身后的蛊雕却冷眼旁观,神情微悯。男人双目一片赤红,显然已经被红日污浊了心智,即便最终胜过了白塔,他恐怕也只能永远留在这里。可怜,可悲,外道邪神的造物,能是什么好东西?

说起来,魔佛尊者呢?蛊雕心有疑虑,斗篷下一双猫儿似的眼瞳不住扫视四周,却没有看见那一道挺拔清圣的身影。

“别疯了。白塔那边情况如何?”蛊雕眸光向外扫去,黑塔之外便是红日,这里距离红日太近了,若是冒然离开黑塔,只怕会被红日“捕食”。从黑塔这方往红日望去,这颗静谧赤红的球体大得惊人,血色云海不停地朝红日汇聚而去,而黑塔正建立在环绕红日周旁的星环轨道之上。

“白塔在红日的对面,在金光星环的另一边,你看不到的。”鬼蜮停下了猖獗的狂笑,双目却仍旧赤红如血,“就像蝼蚁看不见人一样,人如何看得见世界的背面?黑塔与白塔只能环绕红日进行缓慢的周转,而活在苦刹的蝼蚁甚至感觉不到天地的运行,这便是主宰苍天的伟力——”

“咔”的一声脆响,失控激昂的话语戛然而止。

双眸化作兽类竖瞳的蛊雕神色冰冷,探出的一只手化作了形似苍鹰的利爪,猛然握碎了鬼蜮的喉骨。

“如舍尊者说得对,你实在是太聒噪了。”蛊雕满脸嫌恶地将鬼蜮瘫软下来的身体丢到一边,拢着斗篷伫立的姿态如将要俯冲捕食猎物的鹰隼,“如果你那被红日天光搅成泥浆的识海还能挤榨出哪怕只有一丝的理智,便好好告诉我,白塔在哪里?”

鬼蜮双手抓挠着咽喉发出“嗬嗬”之声,绵软歪斜的颈部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恢复,他面上仍旧挂着迷醉诡谲的笑意,却是抬手指了指上空。

白塔,究竟在哪里?

“双子塔……相对而立,如镜中双影,永不重合……但,双子塔的命运相系……”

何为“命运相系”?

蛊雕猛然抬头,顺着塔楼朝上方望去,她的目光穿过无数封存冰絮的砖石,转过塔楼螺旋向上的石阶,洞破被塔楼稀释柔和的天光,毫无预兆地撞入了一双清澈而又陌生的眼睛。

那双眼睛的主人与蛊雕对视,似乎也有一瞬的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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