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这一声笑,犹如冰山裂隙中的一缕春风,即便是久经风雨、冷峻如铁铸的王景文,也在这瞬息之间神色显露出罕见的裂缝,那一贯紧锁的眉头与深邃的眼神瞬间脱去了坚毅的铠甲,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他心中暗自咬牙,琢磨着那个机敏狡猾的林小风,若是真接纳了这么一个“干儿子”,无疑是亲手打开了门户,让一头伺机而动的狼潜入家门,恐怕日后的祸患将如影随形,绵延不断。
赵长首正娓娓道来,话语如溪水潺潺,未曾停歇,而他的内心却如同一部古老的皮影戏,光影斑驳间映现出一幅幅尘封已久的画卷。那曾被岁月强行撕裂的记忆,此刻随着叙述的深入,竟重新焕发生机,疼痛如此新鲜,仿若昨日。
“话说那年,在本县的一个偏僻村落,具体来说就是那个只剩下几十号人口的村子,老夫我曾一度以为那里的一切都将归于死寂,就此沉沦于时光的沙海之中。”
“然而,世事无常,人心难测,天上的星宿纵能推演万物,却敌不过人间的权谋百变。林小风这小子,其心机堪比狐狸,竟然悄无声息地在平耀村边的河道处插下了一根阴险的管道。那时的老臣我,尽管早已运筹帷幄,认定大局已定,料想林小风即便再怎么翻云覆雨,也无法颠覆既定乾坤。”
“然而,生活往往充满意外,就像林小风那只黑手操控下的阴谋。没过多久,那管道内就开始汩汩流出污浊不堪的粪水,原本清澈见底的河流转眼间便化作一股刺鼻腥臭的浊流,让人望而生畏,遑论饮用!”
“更加令人愤慨不已的是,阳曲县那些贪婪的人们,竟然趁火打劫,从自家县里挑来清水高价兜售给无辜村民!林小风的这一卑劣行径,简直是禽兽不如,其罪当诛,皇上您得明鉴啊!”
四周原本嬉笑嘲讽的围观者,在听闻此事后笑声顿时冻结在半空,继而化作了沉重且满含同情的注视,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地聚焦在赵长首身上,仿佛透过他们的眼眸,传递着一种共同而又无力的哀叹。
对于这样的乡邻暴行,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能够深切体会到赵长首内心的煎熬与苦楚。那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是对善良受辱、正义蒙尘的痛心疾首。
“时至今日,那个宁静的平耀村终究未能逃脱厄运的魔爪,最终沦为一片荒芜凄凉的土地。老臣我再也无法忍受这般欺凌,于是呕心沥血,撰写了一份详实无比的奏疏,直呈断天府,之后便被调派到了他县,出任县丞一职,希望能借以远离这片伤痕累累的土地,寻一份心灵的慰藉。”
赵长首说到此处,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底的种种艰辛与辛酸,犹如决堤的大坝,伴随着话语的尾音汹涌而出。
他身形微微摇晃,然后重重地跌坐于地,低哑的声音中夹杂着抑制不住的哽咽,那悲壮的情景让所有在场之人无不动容,甚至有些人的眼泪已在眼眶中打着转,随时准备滑落下来,一同见证这场人间悲剧的无情揭露。
林小风的嘴角轻轻扯起一道弧线,那抹讥诮仿佛月下弯刀,锐利又冷峻,他眉宇间的戏谑光华犹如狡黠星光,一闪一烁,道出了世故人心的微妙变化。“原来如此,照你这般说辞,我倒成了你的救命稻草,化身为你的大恩人了?村长摇身一变为县丞,这难道不是一件足以让人艳羡不已的大喜事么?”
赵长首一听,脸色瞬息之间凝固成铁石般的青灰,双目炯炯生辉,像两把炽热的火炬,愤怒地锁定在林小风身上,恨不能将对方焚烧殆尽。
林小风并未因此退缩,反而挺胸抬头,高亢激昂的声音在大厅内回荡,其中充斥着无尽的讽刺与傲骨的不屑,“圣上,微臣斗胆进言,此人所言犹如深宫太监于寂寥之夜编织的离奇故事,空洞无物,毫无事实依托!”
此时的大厅之内,静谧得连一根针落地都能清晰可闻,众人的目光聚焦在林小风身上,倾听着他每一字一句的反驳:“各位乡亲父老都听到了,我何时动用过强制手段逼迫哪一位来到我阳曲县?个个都是心甘情愿投奔而来,何来强抢之说?”
王景文的脸庞在这刹那间如同流动的水墨画,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难以捉摸,既有困惑也有疑虑,更有深深的思索。
李秋炎的面色宛如笼罩了一层厚重的乌云,声音虽低沉却力透纸背,质询之声犹如巨石落井,激起层层涟漪:“你怎敢断定没有强诱之嫌?那些本应在平耀县挥汗如雨的青年男女,何以在你阳曲县无需辛勤劳作,便能享受丰盛的肉食佳肴?还有那些被送回原籍的妇女儿童,他们在故乡传颂阳曲县的富饶与和谐,这难道不是你林小风一手策划的诱骗大计?”
对此,林小风泰然自若地张开双臂,眼中透露出无辜而又坚韧的目光,仿佛是在揭示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只因阳曲县实实在在的生活条件优越罢了!年轻人在外谋生,家中亲人挂念,送上一份温饱菜肴,又何尝不是人之常情?至于那些思念平耀县故土的妇孺,我不过是遵循人伦天理,让她们得以回归家园,这究竟犯了哪门子的错?”
李秋炎此刻内心的焦躁如同烈火烹油,再也压抑不住,他猛拍案几,雷霆震怒:“那你怎么解释擅自向平耀县河流排放污秽之事?”
林小风闻言,嘴角勾勒出一抹轻蔑的笑纹,语气中带着对无知者的怜悯与自负,“李大人此言差矣,所谓‘粪水’,乃是我阳曲县农民珍视的农家肥,富含养分,滋养大地,乃是农田的宝贵财富,有人求之而不得呢。”
赵长首听着这话,像是弹簧受压后的爆发,腾地一下从座椅上弹起,面红耳赤,几乎要喷出火来,“你已经排到河里去了,我们如何取用?”
林小风微微挑眉,言语间满是玩味与挑衅,“怎么取用?你们那小村子不过几十户人家,区区肥水捞一点,也能浇灌出一片丰收的田野?当初你们不愿意搬迁至阳曲县,如今在此处诸多指责,又能怪罪于谁?”
追溯往事,林小风针对阳曲县劳动力匮乏这一难题,展现出超凡的智慧与策略。他巧妙地将触角伸向毗邻的平耀县,通过给予恩惠、不惜花费大量银两,成功吸引了大批村民前来。
而对于那些最终未能移居阳曲县的村民,林小风心中并非无情,而是出于悲悯,实在不忍目睹他们生活在困厄之中。
于是,他做出一个看似荒谬实则用心良苦的决定——将排污设施巧妙设计,直接将富含营养的农家肥引入他们的田地,此举在他看来,实乃解救苍生于贫困的长远之策。
赵长首胸中的愤怒犹如火山爆发前的炽热岩浆,积蓄已久的不满几乎要将脚下的大地都烤焦,他的双目圆瞪,瞳孔中闪烁着熊熊烈火,恨意让他如同困兽般连连跺脚,发出沉闷有力的响声。那个林小风,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一跃登上云端,连续三级晋升,却让我这个曾经并肩作战的同僚一夜之间从庙堂高官跌落至乡村村长的位置。如果不是那断天府巡查官关键时刻伸出援手,恐怕我早已堕入更为凄惨的境地,难以自拔。
就在今日的金銮宝殿上,林小风竟然还敢面不改色地颠倒事实,混淆是非!
赵长首心中的怒火燃烧得愈发旺盛,他转过身,面对着威严的靖江帝,言语间带着疾风骤雨般的凌厉:“陛下,您且听听!那林小风私自扩张阳曲县的边界,其面积之广已经到了无法精确衡量的地步,保守估计也是原先规模的数倍之多,此举严重违反了朝廷的疆域划分制度,其背后的险恶用心,实乃令人心惊肉跳,毛骨悚然!”
靖江帝听完赵长首的话,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好奇,他徐徐启唇,声音宛如悠扬的古琴弦音,向着林小风发问:“林爱卿,对于此事,你可有什么辩解或解释?”
林小风闻此,并未显露出丝毫的惊慌失措,相反,他缓缓低垂眼帘,脸庞如同深渊般深沉静谧,步伐稳如磐石,在大殿的正中央来回走动,似乎每一步都踏在了民生与国策交织的经纬线上。片刻之后,他抬起眼眸,语调平静而又坚决:
“遥想当年烽烟刚熄,四海尚未安定,阳曲县虽然困苦不堪,却还能勉强维持基本生活。然而,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微臣得知了平耀县及其周边小县的悲惨状况,那里的百姓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生活的惨状犹如人间炼狱,令微臣痛彻心扉。”
“因此,微臣决定以阳曲县为基础,竭尽全力救济那些处在生死边缘的百姓。于是,阳曲县逐渐成为了众多流离失所者的避难所,随着难民的不断涌入,才形成了如今庞大的规模。”
“阳曲县原本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现如今人口数量早已超过了原有的行政规划所能承受的极限,所以不得不进行必要的扩建。”
“诸位大人,请各位换位思考一番,如果你们身处微臣的位置,面对的是无数嗷嗷待哺的黎民百姓,又该如何抉择?”
“能否狠下心来,任由他们遭受饥饿的煎熬,忍受饿殍满目的惨状,而无动于衷,不做任何拯救之举呢?”
李秋炎的眼眸中闪过一道寒光,冷哼声如同冰凌破裂,在空气中激起一阵凛冽,“狡辩!若真心要施以援手,何须拐弯抹角,直接发放钱粮即可,为何非要将灾民接至阳曲县内?你究竟揣着何种心思,竟藏着掖着!?”
林小风眼中闪烁着锐利与决心,骤然扬起手臂,直指赵长首那张富态圆润的脸庞,其音铿锵有力,“诸位,请看这位大人,面泛油光,身满肥膘,而他所治理之地的百姓却个个皮包骨头,试问,我怎能对此等现象视若无睹,安心交付重任?”
赵长首哑口无言,惊愕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仿佛被突如其来的指控打入了冰窖。
“我天生命带富贵相,怎容你肆意诋毁!”赵长首内心的绝望犹如潮水般涌出,他瞪大的眼睛中满是对不公的控诉,“肥胖有罪吗?我吃的是自家的米,碍着谁了?”
林小风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言语间充满轻蔑与挑衅,“哦,原来如此!世上竟有这般奇特之事!恳请陛下将此君下狱,断其饮食月余,届时若仍见其肥硕之态,臣甘愿领罪受罚!”
赵长首心中一片凄凉,悔不该踏进这个是非之地,未曾料想林小风在朝堂之上依然嚣张跋扈,毫无收敛之意。
靖江帝的手指,在那精雕细琢、栩栩如生的龙凤御案上漫不经心地游弋着,如同一位老者在抚触岁月沉淀的痕迹,那一道道木质纹理中,似乎满载着江山的磅礴底蕴与悠悠岁月的斑驳沧桑。
他的眼神深邃如古潭,平静之下暗藏波澜,却又透出一种超越世俗纷扰的淡泊与疏离。
他那低沉且极具穿透力的话语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中盘旋回荡,每一个音节都像是敲击在人心上的钟磬,“休得再嬉笑怒骂,接下去陈述真实情况,朕要听的,是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