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少女看出了他的尴尬,急忙小声说道,“我叫燕。”
“燕?是名还是姓?”掌柜疑惑地眨了眨眼,“若是名的话?姑娘,你的姓氏是?”
少女有些犹豫。
白秀才瞥了她一眼,扫了眼四周,立即轻声对掌柜道,“掌柜的,燕姑娘是奇门中人,不方便向外人透露家族姓氏的。”
掌柜愣了下,随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走上前,轻轻地握住了少女冰冷的双手,“燕姑娘,虽然不知道这白秀才用了什么手段将你骗到这来的,但他在酒楼里真的只是一名账房先生,住也住的是砖瓦小房,让姑娘这样貌美心善的女子跟着,真是太不值当了。”
少女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得红脸低头,在心中小声说这掌柜姐姐的双手真是温暖。
白秀才连忙上前道,“掌柜的,你瞎说啥呢!燕姑娘只是来咱们酒楼住个一晚的,明早就要离开萍水启程去兰亭的!”
话音刚落,那两张各有风情的绝美脸庞一齐朝他投来了诧异与不解的神色。
少女轻声道,“唉?明早就要走了吗?”
“是啊,只是在酒楼住一晚的。”白秀才轻叹口气,点头道,“我哪能好意思让燕姑娘你随我住那狗窝啊。”
“……白秀才,你说清楚了,什么叫‘狗窝’?”
白秀才一个激灵,“呃……俗话说的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掌柜的,我这是在夸、夸咱们酒楼呢。”
虽有辩解,掌柜的还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然后,她回过身,冲少女莞尔一笑,“那燕姑娘,酒楼里正好有一间上好厢房,今晚您就去那里休息好了。若肚子饿了,想要什么吃食,我这就让后厨起床做。”
“我不饿不饿。”少女连忙摆手,小声道,“谢谢掌柜的,可我身上没有银子了……”
“没关系,这些小钱,就让白秀才帮你出了。”
白秀才一个哆嗦,握住了腰间干瘪的钱包,“掌柜的,我……”
话都没说完,他便被那凌厉的眼神给瞪得噤若寒蝉了。
少女微微眨眼,有些同情地看向白秀才,“白先生,可以吗?”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可——”
“别问他啦,燕姑娘,在这酒楼里,听我的便好了。”
掌柜温柔一笑,牵起少女的手,就如同姐姐带着妹妹那样,领着她走上了那通往厢房的红木楼梯。
少女走出几步,侧过脸来,看着那愁眉苦脸的白秀才,冲他露出了一个笑靥。
白秀才瞬间就觉得这钱花的值了。
……
当白秀才回到酒楼的后院时,已是亥时。
后院的正中央是一口古井,围绕着古井,陈列着四间只有一层楼高的砖瓦房,两大两小。两大的,是后厨与跑堂两人一间的小屋;两小的,便是他与小二一人一间的屋子了。后院不大,墙壁也不厚,伙计们的打鼾声清晰可闻。虽说一开始确实让白秀才有些难以入睡,但久而久之,反而倒是有些让人安心的感觉。
先前当着掌柜的面脱口而出的‘狗窝’二字,是有些失礼了。
他走至古井旁,拿起木瓢,从那已经打满水的木桶中舀伤了一勺清水。
月色之下,望着那勺清水中那身白衣的自己,白秀才不禁有些失神。
三年前,刚到这萍水郡的时候,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成为这‘虹鲤馆’的账房先生,过着简单充实但过去却从未想过的平常生活的。要说契机,该是那时来虹鲤馆吃食的他没有带够银子,被当做杂工使唤了一阵,又偶然遇见了流落到满燕院的那个她,便下定决心,接受掌柜的提议,留在这萍水郡,做一名平平无奇的账房先生了。
只穿白衣素服的习惯,也是从那时候养起的吧。
他淡淡一笑,将木瓢送至嘴旁,仰首喝下。
虽仅是冰凉的淡水,却意外地沁人心脾,让他的肺腑都感到了几分舒畅。
不过,片刻后,这股舒畅突然拥堵在了心头,紧接着涌上喉口,令其赶紧掩嘴连咳数声。
凭借着依稀的月光,手心中的血丝清晰可辨。
白秀才眨了眨眼,轻叹口气:看来,今日的奇门是用得太急了。
倒不是说他身体本就有恙,只是天下无嗟来之食的道理。做个比方,一名日日操练的雄壮武夫能将数十斤的偃月刀给挥得虎虎生威,但若让他三五年不练,刀可能还能挥得动,手臂脱不脱臼就得另当别论。修习奇门便也是这个道理。奇门中人日日强身健体、稳固心神,才能安稳太平地做到感天地人神之动静、驭天地人神之灵气的地步。而像白秀才这样三年不练奇门,一用便是用那属上乘的奇门功法,心神被他如此胡搅,吐出几口浊血已经算是轻的了。
又少了几旬阳寿啊。
他苦笑一声,用手绢擦去了手上血迹,不再多想,推门走回自己的小屋,宽衣解带,脱鞋上床,倒头便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