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罗刹鬼满心不甘,如溺死之人最后的挣扎,它即将就要脱离那个暗无天日的牢笼奔向自由,怎么能在这里倒下,怎么能在这里……它的声音戛然而止。
蓬!
金色火光从其体内炸开,如同绚丽的烟花,双身鬼尸骨无存,绿色气流+1。
周离气息暴跌,身上燃烧的金焰熄灭,气血衰败,浑身上下都是触目惊心的伤口,鲜血淋漓。
他眼前陡然一黑,脚下踉跄,精神宛如干涸的池塘,彻底枯竭。连续作战下,精气神消耗都极其严重,堪称油尽灯枯。
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状态,一个搞不好就有可能人死灯灭,但周离体内隐藏着一股磅礴生命力,在此时涌现出来,渲染全身,如春天泥土中的嫩芽,破土而出,带来生机勃勃,又好似干涸池塘中涌出的新泉,滋养着血肉精神。
恍惚间,周离发现自己并没有倒下去,而是被人扶住。
缓了好一会,他才恢复意识,眼前不再发黑。
身边是个柔软温香的娇躯,毫无疑问正是玉清璃,只不过她现在很狼狈,有种凄然的美,唇角带血,脸色苍白,如瀑青丝凌乱肮脏,灰头土脸,满身都是泥泞。
“你流了好多血……”玉清璃美眸中满是担忧,感知到周离气息衰败,不禁有了一丝焦急,搀扶着他走到一旁坐下,从储物镯中取出许多瓶瓶罐罐,各种药粉、药膏、药液一股脑往他身上洒,这些都是疗伤类的药品。
周离牵了牵嘴角,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传来剧痛,不过很快就变成了清凉之意。
“你怎么样?”他偏头询问。
“只是伤到了内脏,调养几日就好,你别说话了,安静休息。”玉清璃手法轻柔,帮周离敷药。
她只是受了些内伤,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体内功法一刻不停地运转,炼化天地灵气,被阵法吸干的法力正在逐渐恢复。
周离扭头看了眼,那两个小孩早就吓晕了过去,不过在玉清璃的保护下安然无恙。
远处,遍布裂缝的宝镜静静躺在地上,沾满了泥泞,如同埋了数百年刚刚出土。
“唉……”一声叹息从宝镜中传来,是邢宽的声音。
只见破碎的镜子中,浮现一双双通红的眼睛,腥红一片,无比瘆人,全都是狰狞恶鬼的双眼,阴冷而慑人,充满了嗜血的渴望,它们正在试图突破镜中世界,来到现世。
二人面色微变,兴凤镇中的死鬼少说都得近万了,还有很多厉害的存在,要是让它们跑出来,后果不堪设想,而最先遭殃的必然是他们。
“你们不必害怕,我不会让他们出去祸害世间。”宝镜发光,浮现一道虚幻的白袍身影,正是邢宽。
他在镇压所有恶鬼,以及另外半身恶念,本就破碎的宝镜再度开裂,出现密集细小的裂缝。
“宝镜碎掉,镜中世界也会跟着损毁。”玉清璃道。
“百年的苦苦追求,到头来终成一场空,复活终究是无望的,还波及了无辜,这样的执念还值得再继续下去吗?不如让我们一同沉寂,葬在一起,远离这悲惨的人间。”邢宽轻轻摇头,讲述起一些过往。
当年,他将宝镜埋葬,自身也进入宝镜中沉眠。
三百多年的时间,对于高品修士来说只是弹指一瞬,对于邢宽这种修士来说,也算不上太久远,但凡间早已换了一代又一代,沧海桑田。
在五十多年前,埋葬宝镜地方就被人发现,由于宝镜被他封印,所以在那些凡人眼中,这只是一件老古董,被卖入古董市场,后来在各种地方几经流转,最后被放到一批货物里,准备送往其他地方买卖。
然而,那支送货车队遭遇大暴雨,在深山老林中迷了路,误入沭山,被山中的妖兽吃了个干干净净,运得货物散落一地,风吹日晒下被尽数腐烂,只有宝镜安然无恙。
期间,他将自身融入宝镜,却产生未知的变化,分化出了善念与恶念,恶念有着他身为修士的不甘,一心想要逃出镜中世界,最后被善念镇压。
直到十几年前,秦放入山,意外捡到了宝镜,恶念趁着善念半睡半醒间突然发难,夺舍秦放的身躯,想要就此逃离镜中世界。
善念晚了一步,当发现时,恶念已经侵占了秦放的半个身子,无奈下,只能催动宝镜,斩下恶念未曾逃出的另外半身,又施展宝镜之威能,让秦放与恶念共用一身,以一种特殊状态活着,想要再找机会将他们分离,不想伤及无辜。
结果,恶念身处镜中世界的另外半身发疯似的拖延时间,试图抢夺宝镜的控制权,善念与其争斗了一番,将其镇压,但秦放也在一半恶念的操纵下跑没了踪影。
他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将恶念死死镇压后,再度陷入半睡半醒的状态,维持着宝镜,让镇民活在美好的轮回里。
直到不久之前,玉清璃一发五雷正法将祠堂劈碎,才将他唤醒。
而现在,宝镜受创,融入宝镜的他也跟着实力大跌,镇民们彻底化作恶鬼,想要逃离镜中世界,他已经快要镇压不住了。
作为善念化身,他决定自毁,带着亲朋好友一起上路,不让他们祸害人世,也是让自己解脱。
咯嘣、咯嘣……宝镜传出碎裂声,裂缝越来越多。
邢宽袖袍一挥,一片破碎的黑布条飞出,似乎是从普通的夜行衣上撕下的一块。
“这是我一位至交好友拼命留下的线索,与当年覆灭兴凤镇的凶手有关。”
“还请你们转交给镇魔司的几位,昔年我在追查凶手时,遇到过不少阻碍与杀身之祸,幕后凶手疑似与一个隐世组织有关,镇魔司的高层都知晓。”邢宽说道。
“好,我会帮忙转交的。”周离接住飘来的碎布条,收了起来。
“数百年来苦苦追求,葬送了大好前程,浪费了大好人生,值吗?”邢宽在自问。
他眸光黯淡,脑海中浮现过往的画面,有喜有悲。
“值啊,当然值,我想复活他们,我想帮他们报仇……”邢宽自答。
明知人死如灯灭,但他却放不下对故土,对友人,对爱人,对家人的执念,以及悔恨。
自困百年,断送前程,只为弥补心中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