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对。
奥德莉听到了超人发出的那声怒吼——他把她当成了达克赛德。结合白塔内部正源源不断逸散而出的、令她感到熟悉的绿色烟雾，奥德莉几乎是瞬间明白了眼下的境况。克拉克被掺杂着氪石微粒的恐惧毒气支配了心神，无法正确地认知周遭的情况。
“超人！”奥德莉抿了抿嘴唇，气流无声地在她身后翻涌而来，“醒醒！无论你看到了什么都……”
她的话被打断了，超人重重落地，他的热视线再次激发而出，恐怖的热量将奥德莉身后的建筑击穿。那座钟楼顿时倒塌下来，被撞毁的白塔顶部摇摇欲坠，奥德莉咬了咬牙，冲向了超人，抬起了手。
气压被瞬间改变，奥德莉将手往下一按，超人被重重压到了地上。奥德莉不敢放松压力，尽管此刻她忧心如焚，仍然迅速地俯下身，将手伸向超人的脸庞。已经被吸入体内的气体极难操纵，她必须离他的呼吸道足够近才能让他尽快将恐惧毒气代谢出去。
超人被庞大的大气压力压制着，短暂的几秒钟内他并没有反抗，只是睁大着双眼。那双湛蓝的眼睛此刻眼白已经被红血丝所充斥，瞳孔内的光芒黯淡无比。
超人的身体在剧烈颤抖着，他脸色苍白，额头青筋暴露，脸颊的肌肉在不停抽搐着。奥德莉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要被这幅景象揉碎了，她知道当恐惧毒气充斥身体的感觉，被投进恐惧中的痛苦几乎不能与任何事情相较。
“不，克拉克，醒醒……”奥德莉低声说，她的手按在了超人的口鼻上，“快一点，再快一点……”
她的心里重重一沉，在感知中，能被她操纵的毒气正在飞快地减少，这意味着绝大部分毒气已经融入了他的血液之中。超人挣扎了起来，下一秒，他再次发出了一声怒吼：“我不会屈服的，达克赛德！”
他抓住了奥德莉的手腕，一阵巨大的拉力猛地袭来，她被甩出数十米远，重重地撞在了白塔的底部。撞击让白塔顶端的碎石不断落下，奥德莉抬起头来，只见超人在大气压力下依旧咬着牙一点点地爬了起来，他飞到了空中，将那座倒塌的钟楼缓缓举了起来。
她急忙用右手撑住了地面，勉强稳住身形。
轰！
地面被砸出了一条深坑，烟尘飞扬。在最后关头，奥德莉几乎动用了飓风的力量，将钟楼投下的方向扭转到了无人的居住的街区。庞大的建筑压垮了房屋，摧毁了街道，将半个街区变为了废墟。她忍不住剧烈咳嗽了起来，因为能力的瞬间爆发而感到了疼痛。
“克拉克！”她的胸口起伏得厉害，眼眶有些发酸，“你会毁了这座城市的。”
“我一定会阻止你。”超人居高临下，双拳青筋暴起，“我总是担心我的力量打坏这个纸糊的世界，但达克赛德，在你身上我能知道我究竟有多强……我会保护好我的世界！”
一瞬间，奥德莉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撕扯着，仿佛要跳出胸腔，但随即，她的理智回归了大脑。她轻蹬地面飞了起来，狠狠地抓住了超人的肩膀，将他往上推去。
她要把他带到对流层，让剧烈的空气对流帮助她。
然而就在奥德莉的手碰到超人的披风那一瞬间，超人同样狠狠地握住了她的肩膀。如果不是她体表的那一层气体防御，他的力道足以捏碎她的骨骼。超人怒吼道：“为什么这是黎明城——离奥德莉远点！！”
他抓着她极速向上飞去，速度之快几乎激起了音爆。奥德莉咬牙笑了一声，她的手捂住了超人的口鼻。
“我这次绝对不会接受你的道歉。”奥德莉看着那些绿色气体从她手心里不断冒出又被高空的狂风吹散，她恶狠狠地说，“——绝对不会。”
她的余光隐约看见绿灯侠想追上来，但那道绿光迅速消失在了云层之中。对流层的罡风没能阻碍超人哪怕半秒钟工夫，他们几乎是在瞬间便接连穿过了平流层、中间层和热层。散逸层的空气已经极其稀薄，奥德莉将自己包裹在一团如同云团的气体之中，有种他们正在头朝下落进星空的错觉。
他们穿过了逃逸层，冲入了宇宙之中。
但超人仍未停下，他们的披风因为高速运动而不分你我地缠绕在一起，将他们包裹在红与白的图景之中。奥德莉低笑一声松开了手，她知道自己无法挣脱超人的桎梏。残留在超人呼吸系统内的所有恐惧气体已经消失殆尽，接下来她只能赌时间。
是超人清醒的时间更短，还是她在宇宙中耗尽气体能量的时间更短？
但超人仍然目标明确地往一个方向飞去。奥德莉感知到周遭温度逐渐升高的快速变化，没忍住苦笑了一声：“你想把我投进太阳里吗，克拉克？”
听到他的名字，超人有些困惑地低下头看着她。离太阳越近，他的能力越强，也许他将会更快摆脱恐惧毒气的影响。但奥德莉并不能和他一样在太阳辐射下游刃有余，她身体周围不断有气体逸散而出，事实上，由于真空的环境，她身边的每一个气体分子几乎都能以音速运动。如果她愿意，她可以让自己变成一颗行星级别的原子，但她只是平静地直视着超人的双眼，默数着时间。
他们飞过一颗宁静珍珠般的行星。那是金星。在一片虚无之中，短短几秒钟的飞行几乎被拉成永恒，在看见一颗灰色不规则行星也在他们身后掠过之后，奥德莉感受到自己身边的最后一部分气体也逸散而去了。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握住了超人的手臂，用尽气力咬了一口他的下唇：“克拉克；肯特！”
她的牙齿显然无法击破钢铁之躯的防御，甚至没能咬破他的下唇。但超人却没有反抗，甚至没有皱眉。最后一些冰冷的气体自他们唇齿相接之处冲入超人的肺腔之中，奥德莉松开了手。她闭上了眼睛。
超人的手指微微颤抖，在奥德莉松手的一瞬间，他猛地抱住了她。他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生物力场瞬间蔓延至她身上，他的声音几乎因为震骇而变形：“奥德莉！”
因为失去了气体的防御，奥德莉的金发自下而上燃烧了起来。在生物力场出现的时候，那些曾经如缎子般美丽的长发已经边缘泛起焦黑，自肩膀以下的部分并不整齐地断开，灰烬散落在太阳附近的虚空之中。奥德莉重新抬起眼睛看向克拉克的双眼，那双眼睛已经恢复了清明，但几乎瞬间充满了泪水。
他们以惊人的速度重新飞回大气层中，直到他们降落在对流层的一大片云彩上方，奥德莉才重新开口说话。
她垂下那双灿烂的红色眼睛，轻声说道：“只差一点儿，克拉克。”
他看着奥德莉，她的金发在肩上被风吹得微微颤动，而她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并没有看他。克拉克觉得心里有一只被暴雨打湿的小狗，正无助而迷茫地在雨中寻觅。愤怒于小丑的玩弄之前，他发现自己心里更多的是害怕。他在害怕失去奥德莉，以至于此刻竟然出现了一丝不合时宜的、劫后余生的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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