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似水中月

3. 执刀

忽闻石林深处的涵洞里有人窃窃私语,“轻点,你咬痛我了!”是大夫人,她声音急促,气息不稳。

寄月懵懵懂懂,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也知道不该听的不能听,正打算轻手轻脚地折返,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老头子留的那封密函迟迟找不到,我不放心。”

声音含糊不清,但她仍能辨认出来,是府里的周管家。

“去查查,王伯死的那天都、都见过谁不就得了。”大夫人吐字艰难,但语气轻快,似乎事情已迎刃而解。

“唔。”周管家声音更含糊了,“查过了,王伯没碰到大少爷,只见到寄月那丫头,一小丫头能知道啥?”

“那就去探探口风,你个冤家!别太重,孩子才三个月,这不妥。”

“好好好,那我轻点。”

……

听到这,寄月再单纯,也知道两人这是怎么一回事,再一听到他们提到自己,心下一乱,一不留神绊到地上一根树枝,发出了点声响。

“别动,外头好像有动静。”大夫人的话让寄月一颗心提到半空。

周管家安抚道,“放心吧,这处平日无人,好姐姐,你可别磨着我了,这可是我在伺候你啊。”

大夫人不再说话,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吸,混杂着奇怪的声音。

走出假山石林,寄月松了口气,匆忙送了账本就回到院里。

陈昀之正在研读医书,看到她白着脸色回来,关切地问:“寄月姐姐回来了?”

寄月两手绞着帕子,不知道是否该如实告知。她这幅不自在的模样,让陈昀之耳垂微红,他把她揽入怀中,“还疼吗?”

她原本心不在焉,听了这话一下弹坐起来,“没,没事了。”

陈昀之握住她的手,再度将她拉入怀中,“怪我,昨夜不该诱着你喝酒的,我自己的酒量也不行。”

寄月别过脸,咬着下唇不说话。

“我会对你负责的,只是母亲可能会不同意,兴许要委屈你,先当两年贵妾。”他把她转过来,低下头,依恋地枕在她身上。

寄月羞赧地推开他的脑袋,红着脸说了今日听到的事。

“你的意思是,母亲和周管家有染?肚里的孩子是周管家的?”陈昀之起抬脸,眉头紧锁,表情凝肃。

“还有密函。”他低头沉吟,“看来父亲的病的确来得蹊跷。”

寄月大惊失色,“可那天陈伯没给我什么密函,就只问了我大少爷在吗。”

她没了主心骨,不安地握紧了陈昀之的手,“他们已经怀疑上我们了,怎么办?”

她在府里待了八年,也知道陈昀之不是陈家亲生的,如今大夫人有了孩子,他的处境更加尴尬。

“先咬定了不知道,眼下也只能这样,近期因父亲生病,府里的守卫增了一倍,就算想远走高飞也并不容易。”

陈昀之垂下眼睑,将寄月揽入怀中安抚着,同她说了许久的话才让她安下心来。

可到了晚上,寄月却发觉自己的铜牌不见了,府里每个下人都有一块牌子,上面刻着字,要是掉在假山那儿就麻烦了。

陈昀之悄悄派人去假山寻找,二人又在屋里四处搜寻,可都没找到。

屋漏偏逢连夜雨,次日,大夫人派人过来,要找寄月问话。

临走前陈昀之嘱咐她,“如今看来你的铜牌大概是被周管家捡到了,此时你若再假装不知反倒令他们起了杀心,不如将计就计,含糊其辞。”

“让他们误以为你知道密函在哪,但为了保命不肯说。这样一来,等同于你手中有了他们的把柄,至少能保你近期无虞,后头的事,容我想想对策。”

陈昀之愧疚地看着她,突然一把拉过她,像是怕失去她一样,紧紧搂住她的细腰,将脸枕在那雪做软枕上,聆听着她的心跳。“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我一定尽早想法子,带着你远走高飞。”

寄月照做了,大夫人和周管家果然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找借口把她从陈昀之那调到大夫人院里,时时找人盯着。

后来就有了冲喜那一出。

得知消息后,陈昀之派信得过的人给寄月传话,约她连夜私奔。

为了安抚他,寄月假意答应了。

可她也不是傻子,她区区一个婢女,大夫人大可直接把她囚禁起来,大张旗鼓弄一出冲喜,是想趁机激得陈昀之犯错,只怕他们前脚刚出府,就会被大夫人的人抓到官府。

所以她骗了陈昀之,没去赴约。

*

寄月裹着薄被再次翻了个身,实在难以入眠,便坐起身来发呆,呆坐了一会后,她转过身将褥子掀开,再卷起软席。

床板上的小隔层露了出来,隔层里藏着个小木盒子,盒里是一些首饰,还有几封泛黄的书信,都是陈昀之当年写给她的。

这几年她全靠着这点念想过活,端正清雅的字迹都印在心里了,甚至横折撇捺的走向她也烂熟于心。

今日他虽然态度冷淡,但却两次帮了她,寄月心中涌起暖意,可她如今前途未卜,并不敢放任自己多想。

于是合上了信,将书信和首饰放回隔层里,她怕死,就算他恨她也无妨,只要他们都好好活着就好。

如今老爷去了,大夫人又傍上了县太爷,就算她手里真有密函,也威胁不到大夫人,如今的自己,在主子眼里就是一件能随手送人的小玩意。

她不能坐以待毙,得找机会早日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