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娘没听出他们的奚落,乐呵呵地摸着江窈的脑袋。
江窈乖巧可爱,很快就在邻里玩开了。
唯独跟长生哥哥有些隔阂,他虽然和气,但是太安静了,文弱沉郁的小少年,若即若离的,每日里同她说不了几句话。
这一日是清明节,珍娘和姜叔到山里祭祖去了,本来要带上长生和江窈,但顾及祖坟坐落在山顶,这俩孩子都瘦弱,便把他们留在家里,临走前将院门锁好。
长生会生火做饭,江窈不会,她便说:“长生哥哥,我去外面摘菜。”
摘完菜,她又说,长生哥哥,我去下茅厕。
长生正忙蹲在灶前忙着生火,近日多雨,柴禾湿气太重,不好点着。
他头也不抬:“嗯,早点回来。”
江窈一口答应下来,满心愧疚地往院子后方的茅厕走去,还忍不住回头望了长生清瘦的背影一眼。
相处了三个月,这位大哥哥人又好,她还挺舍不得他。
可是她更想念柔姨。
来到屋后,江窈踩着茅厕的木栏杆往上爬,这里是整个小院里院墙最矮的地方,后面有小径直通隔壁的山头。
她攀到茅房顶上,灵活地越过了后面的院墙。
刚一落地,就卯足了劲往山道上跑,不敢回头、更不敢停下。
直跑了很久很久,到了一处半山腰的岔路口,从另一侧岔道边的灌木丛里,走出来一个人。
江窈先是一愣,而后撒开丫就跑。
但她人小,没两步就被追上了。
“别跑了,没用的。”长生紧紧抓住她的手腕,无奈地劝说着。
他虽然瘦弱,但好歹是个男孩子,又比江窈大了好几岁,江窈挣不开他。
她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村子的出口就在对面的山腰,眼看着马上就能到那儿,只要钻了出去,就可以去找柔姨了!
可就剩这么一点距离,却被拦住了。
她手脚并用,同长生拉扯着。又是威胁又是求饶:“长生哥哥快松手!我要回家!求求你了!我要去找柔姨……你快放手啊,大坏蛋!你跟他们都是一伙的!!”
长生不忍,但抓着她的手却不见松动。
江窈又气又恨,对准长生的手腕就咬下去,连头发丝都在用力,长生痛得皱眉咬唇,即便如此他的手仍不松开半分。
她便死死抓着路边树丛的枝桠,脚牢牢扎在地面上。
见她摆出这宁死不从的架势,长生干脆攥着她的手在地上坐了下来,不说话,只任她哭闹抓挠。
哪怕江窈尖利的指甲将他脸上抓出一道道抓痕,他也不出声,当然,也没松手。
后来实在被抓痛了,才低声劝她。
“回家吧,今天过节,那边山口有人守着,你出不去的。”
一听没了希望,江窈怔住了,眼泪汪汪地看着长生,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哇地一声再次哭起来。
“柔姨!柔姨!!快来救救我!”
长生捂住她的嘴,“你这样会把邻里都招过来,他们可比姜叔凶多了,要发现你逃跑,会把你捆回去吊着打。”
江窈立刻止住了叫嚷,惊恐地看着长生,抽着噎问:“你、你怎、怎么知道?”
长生垂下眼睫,“我被抓住过。”
闻言江窈惊呆了,她一直当长生是这家的亲生孩子,他对姜叔和珍娘那般孝顺,一直喊他们爹娘,平日又是端茶倒水,又是分担家里的活计。
“我跟你一样,是被拐来的。”
他语气低落,但一看到她呆呆的神情,又被逗笑了,苦笑着说起先前的经历:“我比你早来了两年,两年里逃了很多次,姜叔没舍得打我,后来有一次我跑到山口,被邻里逮住了。”
“然、然后呢?”江窈害怕地问。
“然后就被带回去了,他们说这些孩子不打一顿不服软,姜叔和珍婶下不去手,最后是那邻居代劳的。”
邻居看姜叔竟得了个这么漂亮的男孩,估计是眼红了,挨过那一顿打后,长生在床上躺了俩月才好起来。
自那以后,他就老实了。
说着他挽起袖子,白净的手肘上,有几道斑驳的伤痕,江窈吓得捂住了嘴。
“疼不疼?”
长生放下袖子,“现在不疼了。”
江窈小心地问:“用什么打的?”
“荆棘鞭子,没见过吧,上面带着刺。”
他说得平淡,江窈却听得脸色煞白。
她又哭开了,这次用力捂着嘴不敢哭出声。“那、那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柔姨了!”
长生没有回答,他不敢答。
他别过头,无言眺望山下稀疏的房舍,那里正升起袅袅炊烟,那些屋舍里,也许有其乐融融的一家子,也许有个归家无望的孩子。
身侧的抽泣声渐弱,感到江窈拍了拍他,长生一瞧,小丫头打起了瞌睡,脑瓜在他肩头一点一点地。
他嘴边浮起笑意,这也能睡着?
崎岖的山道上,有个少年正吃力地背着个小姑娘,小姑娘在他背上扯着呼,睡得香甜。
走着走着,他停了下来,轻声安抚背上的小人儿。
“会有出去的那天的。”